冷月江寒

无处可去,等待下一个花园

【明尼】致时光 .旧梦

几年前的老文了 ,拿出来暖一暖TAG

看到它想起来原来我还会写BG向.....

逻辑问题和BUG请谅解

在贴吧挖自己的坟没问题吧。



致时光  旧梦



“我死后,骨灰分成三份,一份留在东柏林,一份放在乌克兰,一份洒在我的故乡彼得格勒,我深爱的泥土中间。”


——————————————————————————————-安妮.哈莱恩特.伊凡诺夫娜




上   旧梦


人的一生只有几十年,很多事就像一阵云烟,转眼消散在时间的深潭中,连同其上缠绕的丝丝缕缕,再也寻觅不见。
也许终有一天我也会忘记这个故事,但它最初给我的震动和遗憾,会成为一段至深的记忆。



1998年,我将满二十六岁。
那时你面前的这个名为霍尔金妮娅.德米克尔.伊凡诺夫娜的心理医生还只是个为硕士论文忧愁的学生,我的导师是一位有名的心理专家,常有人请他出诊。那天一个日耳曼男人带着五千马克的支票走进导师的办公室,那时,我所知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原以为推开门,见到的应该是一个严肃的老人。

我为了论文替导师出诊,治疗一个在二战中心灵创伤的老人,据说他曾在国防军服役,军衔不低。
我其实还是比较理解经历过战争的老人的,因为我的祖母年轻时拎着重机枪在炮火中穿行,为卫国战争流过血(我们家祖籍苏联,战后迁到东德),这一代人的青春和在战争中度过,灵魂上抹不去战争的烙印。


老人八十岁左右,典型的日尔曼相貌,白发梳得整齐,眼瞳澄蓝,精神不错。他坐在轮椅上,对我慈祥的笑。
我的雇主--老人的儿子泡茶去了,把我和老人留在花园里。正是夏天,玫瑰开得精彩,风带着满园香气吹过,我坐在花丛间翻出笔记本,注视老人眼睛。
“您的花园很美。”
“谢谢,”老人看向最近的一朵白玫瑰,“原先种的是矢车菊,蓝得像海一样。”
“有趣的比喻。”
他眯起眼睛:“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海了。”



爱尔敏出生于一九一九年,他的祖国被《凡尔赛条约》压榨尽了血,经济崩溃,货币贬值,土地割让……巨额赔偿到世纪末也还不完。
他的童年记忆只有混乱,萧条,饥饿,父母日夜操劳也无法多换一块面包。德国的人民衣衫褴褛,食不裹腹,战胜国却富足繁华。人们绝望着,诅咒着,怨恨着……希特勒简直是上帝送来的天使(虽然后来才知道其实是魔鬼),他给德国带来了面包和工作,那时没有孩子不希望成为军人为祖国流血,于是爱尔敏十七岁就考进军校,成了一名职业军人。

一九三八年,爱尔敏第一次见到安妮。

那时他正因为体检没过只能进国防军而沮丧,晚上坐在露台吹风,围观下方打砸抢的景象,一低头看到在破碎的玻璃橱窗后,一个斯拉夫女孩挡在犹太老夫妇面前,冷冷地看着混乱的人群。

几小时内数千家店铺破砸,市民抱怨着由此带来的不便,女孩帮店主清理碎玻璃,风撩起白金色的长发,露出脖颈上雪白的皮肤。
一只白鸽飞过阴霾的天空,她仰望鸽子飞过的弧线,目光扫过爱尔敏的露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坐了一夜。


“她的眼睛是钴蓝色的,你们斯拉夫人常见的钴蓝色,非常纯净。”老人神色陶醉,“就像北冰洋的海水。”
我心说其实我们家纯的斯拉夫人只有祖母一个,我母亲是纯正的瑞士人,父亲则有一半日耳曼血统,不过这个人种的基因着实强大,以致于在我的脸上只表现斯拉夫人的特点。


第二次见到安妮是在半个月后,爱尔敏和同伴走进一家咖啡店,女侍应围着黑色围裙,长发在脑后简单盘起,她抱着托盘停在他们身边,用带俄语口音的德文轻声询问他们的需要。后来爱尔敏就常去这家店,有时拉着艾伦他们,有时一个人。

阿诺德上士为了看姑娘在露台上吹了一夜风的事很快传遍了军营,战友们都说他终于开窍了,尤其是康尼几个,在咖啡馆里拉着女孩嚷嚷:唉,你是哪个让阿诺德着迷的斯拉夫女孩吗?

于是爱尔敏和安妮终于相识了。

安妮是苏联人,正在德国留学,原先寄宿在一户犹太人家里,现在在咖啡店做兼职。两人很快熟悉起来。

和安妮相处,出人意料地愉快,她话不多,平时总是冷冷淡淡的,似乎对一切都不关心,内心却很温柔,而爱尔敏本身就是个温和过头的老好人,两个人在一起,性格互补,没有压力。
有时爱尔敏也会去学校里找安妮,两人静静地坐在草地上啃三明治,一坐几小时,偶尔说几句话。


“爱尔敏,你和你的斯拉夫姑娘进展如何,小心她被别人抢走喽。”

有人看到同期的莱纳和安妮见面,好心提醒爱尔敏。
上士莱纳出身教授之家,像石头一样可靠。
两人在街上散步时提及此事,安妮解释:“莱纳先生是我们导师的儿子,学校停课了,所以导师让他给我和米娅送讲义。”
于是之后,莱纳把讲义给爱尔敏,爱尔敏再给安妮。
“男人的占有欲啊。”安妮的同学,苏联留学生米娅.卡罗莱娜.波诺科娃评论道。



一九三九年三月,德国出兵捷克。
一九三九年九月,德国出兵波兰。
柏林的年轻军人们意识到,无所事事的待命期就要过去了,他们盼望的为国流血的机会正在到来。
战争。

一营又一营的士兵经过重整汇编,分派向四面八方。


七月,艾伦被分到西线,在月台上和女友米卡莎依依惜别。
八月,约翰被分到东线,估计是去打波兰。
九月,莱纳分到南线。
……
十二月,米娅回国,安妮拉着爱尔敏去送行。
“过不了多久我也该回去了。”安妮裹着围巾:“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寄过去的信没人回。”
“也快轮到我被分走了,你什么时候走?说不定我还能送送你。”爱尔敏帮她拍掉头发上的雪。
“明年年初。”

“我们在一起快一年了。”
“明年以后还能见面吗?”
“不知道呢。”
爱尔敏搂住安妮,吻了吻她的额头。
“希望再见面我们不是敌人。”
“不会的。”她看着他,眼睛里蒙着雾,像说梦话一样喃喃着,唇迎上他的唇,“我们不会是敌人。”


一九四零年一月,安妮乘火车离开柏林。
一九四零年二月,爱尔敏随军调往波兰。


我们不会成为敌人。


一九四一年六月,德国入侵苏联。


“她走的那天天气很好,我们一起去的车站。”老人叹气,“她哭了。”

“那时候我想,我们可能再也见见不到了。”
“恕我直言,”我按着圆珠笔,一下一下,“您似乎怀疑过安妮小姐。”
“是的,刚认识的时候我调查过她,还有莱纳送书给她的时候。我担心她是间谍。”老人苦笑,“你怎么发现的?”
“表情和语气,您叙述时的表情和语气。”我合上本子“在调查后您因为误会了安妮小姐所以出于补偿心理百分百信任她直到被她伤害,对吗?”
老人靠在椅背上,沉默了一会,右手按着左胸口。
“……那个时候,我简直……心如死灰。”


一九四三年,乌克兰北部靠近白俄罗斯的一个小镇,驻扎着一百多个德国兵,因为和南部比这里真是太安宁了。
七月,一拔难民从白俄罗斯南下,在这里暂时停留。
上尉康尼挠着头问另一位军官:“你打算什么时候处理那些人?”
“再等等,进了劳动营和死没区别,他们只是难民。”
“爱尔敏少校,你太善良了。”
爱尔敏看了看窗外的雨云,戴上帽子走出去,他自己出钱让面包房给棚屋里的难民送些面包。
这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他只是为了自己心安。


一九四零年,刚到波兰的国防军们执行的第一项命令是协助党卫军清理犹太人。
这项任务遭到国防军的一致唾弃,但是军令必须执行,每天洗干净手上的血,爱尔敏都会觉得自己离天堂又远了一些。
他还记得犹太人死前的眼神和哀鸣。
像魔鬼的诅咒。
我们参军不是为了扩大德国的生存空间吗?我们不是应该为了复兴祖国而流血吗?我们拿枪,不是为了向压榨我们的国家复仇吗?
那么为什么我们要灭绝无辜的民族,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他们在这里安居百年,与我们并无瓜葛,谁允许我们肆意夺去他们的生命?
“我们会下地狱的。”
爱尔敏突然很想念安妮,很想见到她。


爱尔敏在棚户区停下,看了看自己又走出去。
他停住了,一个女孩靠着小牛皮箱子缩在草帘下,白金色长发编成辫子盘在脑后,与难民不同的整洁。
安妮!他的安妮!
他惊喜地跑过去把她拥进怀里:“安妮,哦,上帝,安妮,真的是你。”

他把安妮安顿在一户人家,自己在军营里失眠,一半因为重逢,一半因为担忧:安妮怎么在这里,她经历了什么?她为什么和难民一起?


于是爱尔敏有空就会去看她。
第二十三天晚上,也记不清他们究竟聊了些什么,安妮哭起来,爱尔敏小心安慰,等她哭累了他才帮她擦脸,两个人拥在一起,越拥越紧,呼吸相闻,最终不可分离。
那夜之后安妮依旧沉默,不肯出门,然而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于是爱尔敏隔三差五不回军营睡觉,让躺在铁丝床上的康尼很羡慕,毕竟居民的床比军营里好太多了。
九月,一批战俘被押来枪决,子弹轰烂他们的身体,血肉混着内脏流到沙地上,腥臭味随风弥散。民众被赶来填埋尸体,安妮扔下铲子蹲在一边干呕,监工的士兵认出这是长官的女人,哼一声走到一边,一位大婶拍拍她的后背:“没什么,死人而已,习惯就好。”
当晚爱尔敏拎着自己的军官补给过来给安妮压惊,只是她根本什么都吃不下。


那段时间爱尔敏很快乐,可毕竟此刻他们在乌克兰,因为德国的入侵成千上万的苏联人死在战场上。尽管安妮至今未提过一字半句,但这种态度更让爱尔敏不安。所以当她表示想离开时,爱尔敏感觉松了口气。
于是他着手为安妮安排,此时已是十一月,雪早早下了,天冷得要命。安妮要去莫斯科而他最多能送她去战火纷飞的南部,他并不想让她冒险。铁路在六七十公里外的另一个驻地,军官是爱尔敏同期的约翰,圣诞节前后会运送一批物资,可以把安妮带到离苏联最近的地方。


十二月二十四日,结束一天工作的爱尔敏送安妮去搭车,地上积雪,两人骑马代步,一路沉默。

爱尔敏想告诉安妮自己曾打算战后和她住在乡下,生几个孩子,他们会很幸福,可怎么也说不出口。
安妮勒马,翻身下来,站在雪地里对他张开双臂。他跟着下来,紧紧拥抱着她,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香气。
也许就是永别了,他想,松开手。
安妮仍抓着他的手臂,钴蓝的眼睛定定看着他,蒙上一层水雾。
一阵大力传来,爱尔敏猝不及防,训练过的动作还没用出来关节就被锁住,他带着惊愕的表情被一个过肩摔砸在地上。
后背被安妮用膝压着,爱尔敏根本爬不起来。配枪被抢走了,保险滑开发出清脆声响,剧痛从右肩向全身蔓延,眼前一阵黑。
“对不起,”安妮的声音似乎很远,“……我是苏联人,你是德国人……对不起。”
他感觉很冷,冷到骨头里,疲惫感涌上来,四肢发凉。
不知过了多久,他爬起来,踉跄着向回走,血洇透军服的呢料,顺着手臂和衣角淌下来,滴答一路。


再次醒来时爱尔敏已经躺在军营里,据说是被巡逻的士兵从雪里扒出来的。子弹穿过身体擦着要害过去,再向下一寸他就死了。
康尼站在一边,爱尔敏盯着天花板,绷带下伤口仍在发痛。他哑着嗓子对副官说:“这里有游击队,去查查。”
他不想思考,但疑问一个个冒出来。她究竟是什么人?她隐藏得真好,身手敏捷,下手又快又狠,一定练了很多年,枪法娴熟,军人出身吗……爱尔敏觉得头痛,快要窒息,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安妮失踪了,约翰说她并未搭车,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像蒸发了一样。
这一枪,真是太痛了。


“我瞒下了这件事,只说有游击队。”老人喝了口茶,“伤好之后我们被调到前线,康尼死在那里,而前几天他还向我炫耀自己的未婚妻。”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不相信她对我是假的。如果没有战争,我们会很幸福。”
令人感动的爱情。
我试着拼安妮的全名,英文德文俄文:“您后来还见过她吗?”
“见过,只有几分钟,”老人回忆,“在战场上。”


一九四四年,乌克兰,基辅。
苏联人的炮火愈发猛烈,谁都看得出德军的阵地正在收缩,越来越小。
爱尔敏躲在一幢废墟的二楼,试图干掉对面那个麻烦的狙击手。那家伙藏得隐蔽,枪法神准,给他们这边造了不少麻烦。 
“见鬼!毛子们用的不是老掉牙的东西吗!从哪来那么多弹药!” 
“冲过来了,冲过来了!”
他们的战线快崩溃了。大部队正在撤走, 爱尔敏是留下掩护的人之一。 
不远处倒下一个模糊的人形,是爱尔敏的副官,手雷炸的。
身边的士兵一句“上帝”还没 说完就整个人向后仰去,一发子弹穿过他的颅腔,他一下子死了,没怎么痛苦。
弹夹快打空了,爱尔敏从那士兵的身上摸出新的换上。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亡,死神似乎正看着每个人。
不知又过了多久,几小时还是几分钟。对面的狙击手不见了,三三两两的苏联士兵冲过德军单薄的阵地,其中不少是女人。很快他们就能解决面前这支残军,追上大部队狠打。
爱尔敏数了数剩下的子弹,把它们填进枪樘,然后端平手臂射击,他的右臂中了一枪,后来的很多年里偶尔会发痛。
身边没有活的自己人了,爱尔敏用手枪顶着太阳穴,比起去苏联的战俘营,他宁可死。

步枪枪托砸在爱尔敏头上,,他的手枪掉在一旁,摸上来的苏联士兵踢了他一脚,力道惊人。爱尔敏被扣着关节,他费力的抬起头,对上一双钴蓝的眼睛。
安妮,她剪短了头发,背后背着重机枪,身上军装破旧,脸上沾着泥灰,领章星光点点。
她明显的愣了一下,松开扣着他的手扶他站起来,他舌头打结,不知道该说什么。安妮把从德国兵尸体上弄到的勃朗宁塞进爱尔敏手里,推推他,语气急促:“五点钟方向,走,快走。”
她没有看他,低着头催促:“算我还你那一枪,快走!”
爱尔敏从未跑的那么快过,他飞快的向后扫了一眼,想知道安妮是不是站在那里,但他什么都没看清。


他幸运的追上了大部队的尾巴,而且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

自此之后,爱尔敏再未见过安妮。


战争很快结束,一批批的德国军人被送上审判席,爱尔敏的好运似乎还未结束,他不是党卫军,不是NAZI党员,只是必须执行军令的军人,所以只判了五年,重获自由时爱尔敏一无所有,战争带走了他的父母,战友,青春和爱情。

为了生计,他学着经商,日子渐渐好过起来,他有了财富,有了妻子儿女,他终于可以去过在乌克兰时想象过的日子,只是每天起来,枕边沉眠的,不是那个斯拉夫少女。


“我妻子二十年前去世,之后,我更频繁的梦到过去。”

老人的声音略带颤抖。

我没有想错,老人并不是心理创伤,他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人倾诉,战争在他心上留下深深的印痕。就像我的祖母,一九四七年独自带着三岁的父亲来到东柏林,撑起这个家。


多年后我意识到,这种感觉,就是沧桑。
爱尔敏深爱着安妮,爱了那么久。因为这爱太过沉重,他把往事埋在心底再未提及,他的妻儿无从知晓,他也无法倾诉。
安妮之于爱尔敏,是一场美好的旧梦,时光模糊了它的颜色。我想,他爱的可能只是那个活在他记忆里的女孩,那个安妮在他心里留下的影子,几十年过去了,她只属于他,是死亡也带不走的灵魂所得之物。

“那么……”我正要发问,身后的门开了,我的雇主走进来,脸色精彩:“打断一下,已经三个小时了,父亲,你需要休息。”
我示意他再给我十分钟,然后继续我的工作:“那么您爱您妻子吗?”
老人沉默一会:“这没多年,我很感谢她。”

面诊两个月后,我最后一次见到老人。
那时他已经虚弱到必须躺在医院里靠机器维持生命的地步了。见到我,他挣扎着做起来,目光哀求:“请……请帮我再见她一面。”
他终究没能走出来。
于是我第一次使用催眠术的对象是一个垂死的老人。他在我的声音里闭上眼睛,沉入意识之海,海的那一端有他怀念的时光,白金色头发的女孩眯起钴蓝的双眼微笑,身后,矢车菊绽放。
他呓语着呼唤她的名字,眼角流下泪水,我学着祖母的声音回应。蓝色的海水漫过了爱尔敏的头顶,他沉沉睡去,带着夙愿得偿的笑容,再没能醒过来。

我想他最终还是到达了彼岸,在没有敌对没有战争的地方,他和他的斯拉夫姑娘手拉手,从此岁月静好,再不用分开。

            

【没有人记得就是这条街,曾经有人走过,像一片燃烧的赤云。】



下   梦的另一端



对于安妮.哈莱恩特.伊凡诺夫娜来说,她六十三年的人生,真是太过漫长。
在亲友眼中,她是一个特别的女人,沉默,冷静,特立独行,连儿子德米克尔都不明白她的想法。或许是在克格勃工作的缘故,她的过往蒙着一层雾,挡住那些好奇的目光。


安妮似乎一直在等待死亡。当她得知自己癌症晚期时并未恐惧悲伤,而是安静的坐在窗边用一张纸计算自己剩下的日子,用德米克尔的话说,是一种“令人不解的平静”。的确,她早早写好遗嘱安排好一切,走的时候带着超脱的表情,仿佛在告诉这个世界:她终于从这命运中挣脱了。


没有人明白她要求骨灰分葬的原因,三个相距甚远的地方,埋葬着她迷一样的过往。
安妮十三岁从课堂上消失,被她的政委父亲送到莫斯科,她通过了国家的测试,成为一名克格勃预备士官, 十五岁转正,十七岁成为上士,十八岁挂着四颗星远赴德国。这是令人骄傲的荣誉,没人知道这后面意味着什么。安妮的少女时期结束在十三岁,高强度训练,密码课,格斗战术……一项项压下来,足以磨去每一个少年人的青春。
这是她的前半生。


很多年以后,安妮的好友米娅.卡罗莱娜.波诺科娃还记得自己看见光从安妮眼中亮起时的惊异。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发生在遥远的一九三八。那时她们还是十八岁的姑娘,以留学生身份来到德国,将上线传来的情报筛选后编成“家信”寄回祖国。
安妮就是在那时遇见德米克尔的父亲的,他温和儒雅,英俊有礼,和他在一起的时光让 安妮感到久违的轻松,因为间谍必须时时保持警觉,所以安妮已经很久没有开心的笑过了。
她最初接受爱尔敏的目的并不单纯,不过是在同志的建议下利用他的身份保护自己。后来她陷进去了,陷在爱尔敏的真心里。
时局动荡不定,安妮的上线莱纳被调离柏林,她们也不得不先后带着情报回国。一九四零年安妮离开柏林时曾经说过鬼也不信的“我们不会成为 敌人”,因为那时候《苏德友好条约》依旧存在。而爱尔敏不知道,从一开始,他们就是敌人。

卡琳卡,曲调欢快的卡琳卡。
那些曾被拒绝的男人嫉妒着女人的亡夫,如今他们聚集在她的葬礼上叹息,哀叹那美丽外表下核桃般的心。

一九四二年,安妮带着液体火箭的情报混在一批白俄罗斯难民中南下,被困于乌克兰,两人再次相遇,并一同生活了几个月,像一对年轻夫妻一样。
那时安妮一生中快乐又痛苦的一段时光,她在圣诞夜离去,对着爱尔敏开了一枪,算是了去了这段感情。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样辗转回到莫斯科的。她并非独自归来,几个月后在米娅的照料下生下儿子。她已经没有家了,于是很多时候都需要已经退役嫁人的米娅帮助。
好吧,平心而论,安妮并不算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她曾向米娅坦言自己不知道怎样面对这个新生命。她在德米克尔三个月时像许多女人一样相应祖国母亲的号召投身前线,将孩子托付给米娅照料。后来她一直对儿子心有愧疚,觉得亏欠孩子的无论怎样都无法弥补。


战后安妮转入第二部门,几年后终于回国,带着儿子常驻东德。
她的档案里写着她是一个带着遗腹子过活的寡妇,还挂着娘家的姓,丈夫和她在朋友家举行了婚礼还没得及领结婚证就战死沙场……
而存在过的感情是无法轻易抹去的,尤其是对于安妮这种人,在基辅她放了他一条生路,那天天空灰暝,她站在废墟二楼,目送他踉跄跑远。

安妮.哈莱恩特.伊凡诺夫娜,终身未婚,这个中校说她的丈夫死在战场上,那是他们还没有领结婚证只是办了婚礼。她的心就像一颗胡桃,只会打开一次。
最后她死了,骨灰盒上放着一束矢车菊,蓝的像海一样。
没有人会记得这个故事,正如同历史不会记下这两个人,它沉进了时间的水潭里,连同其上缠绕的丝丝缕缕,再也寻觅不见。




END


乐乎这什么渣排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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